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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視人倫 解構三綱
作者:李存山
來源:原載于 《學術月刊》2006年第9期
西歷2007年05月22日
儒家重視人倫,這是中國文明的優秀傳統。孟子說,在夏商周三代都設有學校,“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在中國現代社會,人倫之年夜者是五倫,即“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伴侶有信”。五倫中最主要的又是君臣、父子、夫婦的三年夜倫,如荀子說:“若良人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別,則日切瑳而不舍也。”此三年夜倫到了漢代演變為“三綱”,董舞蹈教室仲舒說:“霸道之三綱可求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自漢代以后,“三綱”成為教條,成為“天理”。在中國近代的政治變革和倫理轉型中,“三綱”成為阻礙歷史進步的一個思惟禁錮,如張之洞在《勸學篇》中說:“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五倫之要,百行之源,相傳數千年,更無異義。圣人所以為圣人,中國所以為中國,實在于此。故知君臣之綱,則平易近權之說不成行也;知父子之綱,則父子同罪免喪廢祀聚會場地之說不成行也;知夫婦之綱,則男女平權之說不成行也。”就中國現代的社會生涯而言之,儒家重視人倫的傳統,我們應該繼承和發揚,而“三綱”之說則應該廢除。假如我們探討一下儒家所重視的五倫或三年夜倫是怎么演變為“三綱”的,它在中國歷史上又發生了什個人空間么變化,那么就可以證明“三綱”之說不是共享會議室出于千古不變的“天理”,而是中國歷史變化的產物,儒家倫理可以並且應該隨著中國歷史新的變化而變化。由此就可解構“三綱”,使儒家的倫理觀念作出適應現代社會生涯的調整。
儒家重視三年夜倫,并非始家教于荀子,而是遠有端緒。在儒家經典《儀禮·喪服》篇中,就已規定了子為父服喪、臣為君服喪、妻為夫服喪,都是劃一規格、最高級級的“斬衰三年”。在湖北荊門郭店村的楚墓竹簡出土后,研討者發現這里也有儒家所重視的三年夜倫,如竹簡的《成之聞之》篇說:“天降年夜常,以理人倫,制為君臣之義,著為父子之親,分為夫婦之辨。”在竹簡的《六德》篇中更把“六德”(圣、智、仁、義個人空間、忠、信)與“六位”(父子、君臣、夫婦)相配。《六德》篇惹起研討者重視的是這樣一句話:“為父絕君,不為君絕父……”我開初對于這句話的具體含義沒有認識,而把它抽象地解釋成在《六德》篇中明確地確定了父子關系高于君臣關系。應該說,這后一種解釋并沒有錯,但其具體含義卻是經過幾位學者的批評斧正才明確的。正若有的學者所說,教學這句話是講儒家的喪服之禮,也就是在父喪和君喪同時發生的時家教候,要為父穿喪服,而不為君穿喪服。我在仔細讀了這句話的前后文,又看了一些其他講喪服之禮的資料后,最終確定這句話的確是在講喪服,這樣共享會議室來懂得是正確的。可是我發現,這句話并非現代喪服之“通則”,而是與儒家傳世經典里講的喪服之禮有牴觸,這種牴觸正體現了儒家倫理在歷史上的變化。
在《禮記·曾子問》中有以曾子問和孔子答的情共享空間勢所說:“有君喪服于身,不敢私服。”這就是說,當給君主穿喪服的時候,就不克不及再為父親或母親穿喪服了。經學家對這一條的解釋都是“君重親輕”,當君喪與父喪同時發生的時候要“隆于君之事”。這恰好是與《六德》篇相反的“為君絕父,共享空間不為父絕君”。這個變化很年夜,應該是出自戰國中期的歷史變化。普通認為,《儀禮·喪服》篇的經、傳分別出自孔子和子夏,郭店竹簡的《六德》篇等是處于“孔孟之間”的儒家文獻,而《禮記》則是孔門后學依據《儀禮》來“解經所未明,補經所未備”,此中有些“子曰”如此能夠是出于孔門后學的“托名孔子”。從思惟發展的邏輯來說,我也個人空間認為《儀禮·喪服》篇是在前的,此中規定了父喪和君喪(以及夫喪)都是“斬衰三年”。那么,當君教學喪和父喪同時發生的時候怎么辦?《六德》篇就講了要“為父絕君,不為君絕父”。可是自戰國中期以后,君主的權力越來越強年夜,儒家思惟就做了調整,于是有了《禮記》中的“有君喪服于身,不敢私服”。
漢代出現的“三綱”之說,不僅是出自先秦儒家所重視的三年夜倫,並且更與法家思惟有私密空間親密的關系。韓非子在《忠孝》共享會議室篇中提出了“三常道”的思惟,他說:“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全國治,三者逆則全國亂。此全國之常道也,明王賢臣而弗易也,則人主雖不肖,臣不敢侵也。” 這里最終強調的是“人主雖不肖,臣不敢侵也”,即把君臣之間的尊卑服從關系絕對化了。教學場地假如“臣事君”是這般,那么“子事父,妻事夫”當然也是這般,這樣就把儒家所講的包括彼此間品德義務在內的三年夜倫都變成了絕對服從的關系。從政治軌制上說,“漢承秦制”,在倫理觀念上漢代所立的“三綱”之說也是繼承了韓非子的“三常道”思惟。
“三綱”起首是“君為臣綱”,即臣要絕對服從于君。與此相應,儒家的“忠孝”觀念也發生了歷史的變化。“忠”本來可以指君臣之間的彼此“忠敬”或“忠信”,但漢代以后則“忠”只可用于臣對君“忠”。如《中庸》里面講“忠信重祿,1對1教學所以勸士也”,這是說君主對于士要待之以忠信舞蹈場地,養之以厚祿,“忠信”的主語顯然是君主,但漢代的鄭玄卻將此句誤解為君主對于“有忠信”的士要交流“重其祿也”,“忠信”成為對士的修飾限制詞。在《孝經》中有“移孝作忠”的思惟,于是有了“君父”和“臣子”之名。儒家雖然一向重視“孝”,但所謂“奸臣必聚會場地出于逆子之門”,似是把“孝”作為培養奸臣的手腕。
“忠君與孝親孰先”或“君與親誰重”,這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又成為有爭議的問題。唐長孺師長教師作有《魏晉南朝的君父先后論》,大略是說,當忠君與孝親發生沖突時,漢代的選擇是“忠”,而魏晉南朝則轉變為“父先于君”,即更強調“孝”。這重要是因為,曹氏政權和司馬氏政權都是靠篡奪而得全國,忠君之義在他們本身那里“說不出口”,而他們又要掃除那些忠于前王室的人,這樣就“只要倡導孝道,以之掩家教護本身在儒家倫理上的缺點”。這種情況講座場地一向要到唐初,由于唐太宗的干預,才勉強把“父先于君”的觀念糾正過來。唐太宗特別強調忠君之義,這又和他要為“玄武門之變”作辯護有關系。自唐代以后,特別是宋代以后,君主的權力就進一個步驟強化了。
儒家所重視的三年夜倫,依照“天然的順序”應該是先夫婦,再父子,后君臣。如《中庸》所說:“正人之道,造端乎夫婦。”《周易·序卦傳》也說:“有六合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高低,有高低然后禮義有所錯(措)。”晉代的韓康伯注解《序卦傳》的這段話,指出此言“咸卦之義”,“咸,柔上而剛下,感應以相與,夫婦之象,莫美乎斯。人倫之道,莫年夜乎夫婦,故夫子殷勤深述其義,以崇人倫之始,而不系之于離也。”唐代的孔穎達在注解《詩經》之首篇《關雎》時也曾說:“以夫婦之性,人倫之重,故夫婦正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敬。”三年夜倫的天然順序,本應該是這般。可是在中國歷史的變化中,“君為臣綱”成為重要的教條,雖然在魏晉南朝有“君父先后私密空間”的爭論,但自唐代以后又恢復并強化了君權之優先。
明清之際的黃宗羲和唐甄都曾提出清楚構“三綱”的思惟。黃宗羲批評君主專制,說自秦以來“為全國之年夜害者,君罷了矣”。他批評“君臣之義無所逃于六合之間”的思惟,認為后世君主不過是“以如父如天之空名禁人之窺伺”。他提出“臣不與子并稱”,父子關系是“固不成變”的血緣關系,而君臣之名則是“從全國而有之”,“吾無全國之責,則吾在君為路人”,“出而仕于君也……以全國為事,則君之師友也”。在黃宗羲看來,君與臣只是職務的分工有分歧,他們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同等的。唐甄也小樹屋批評君主專制,說“自秦以來,凡為帝王者皆賊也”。他主張“抑尊”,尤其反對“君尊臣卑”和“男尊女卑”的思惟。他認為,人倫之道應該從夫婦之間的彼此尊重與和諧開始,“敬且和,夫婦之倫乃盡”。而當時的人倫不明,“莫甚于夫妻”,“人而無良,至此其極”。針對此,他提出:“恕者,正人善世之年夜樞也。五倫百行,非恕不可,行之自妻始。不恕于妻而能恕人,吾不信也。”
“恕”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中記載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孔子答:“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恕”或“忠恕”是孔子之道“一以貫之”的行仁之“方”。唐甄以恕道為“正人善世之年夜樞瑜伽場地”,這合適孔子的思惟,也合適教學場地當今普世倫理所謂“品德的黃金律”。唐甄提出“五倫百行,非恕不可,行之自妻始”,這是恢復了儒家所重視五倫或三年夜倫的“天然順序”,合適《中庸》所謂“正人之道,造端乎夫婦”的思惟,假如恕道的奉行是從夫婦之倫開始,那么人與人之間的一切倫理關系和品德行為就都應該貫徹忠恕的原則。
《周易·序卦傳》云:“夫婦之道瑜伽場地,不成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恒者,久也。”雖然從現代到現代,人類社會經歷了很年夜的變化,但家庭是社會的細胞,夫婦之道是人倫之始,這是人類社會所恒久不變者。“夫婦正則父子親”,有了夫婦之間的彼此尊重與和諧,才幹有怙恃與後代之親、兄弟姐妹之愛,也才幹“進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
聯合國年夜會1948年通過的《世界人權宣言》指出:“家庭是自然的和基礎的社會單元”,“對人類家庭一切成員的固有尊嚴及其同等的和不移的權利的承認,乃是世界不受拘束、正義與戰爭的基礎”。世界宗教議會1993年通過的《走向全球倫理宣言》也指出:“只要在個人關系和家庭關系中已經親身經歷到的東西,才幹夠在國家之間及宗教之間的關系中獲得實行。”由此可見,儒家的重視夫婦之道、家庭倫理在現代社會仍有主要的意義。至于所謂“父子親則君臣敬”,儒家傳統的倫理—政治邏輯是這般,可是歷史的事實證明“父子親”未必“君臣敬”,尤其是古往今來真能“敬”年夜臣的君主實為鳳毛麟角。在現代社會,為免去君主專制的禍害,“君臣之綱”即被廢止,而“平易近權之說”應該年夜行講座場地。隨著夫婦之倫被晉陞到人倫的首位,傳統的“三綱”之說就被解構,代之而起的是新型的家庭倫理、社會倫理和平易近主政治。
責任編輯: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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